好在这个唐门弟子没有要把他杀死的打算，很快又把他捞了出来。他的声音清冷，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清醒了么？清醒了就请回吧。”

陆眠星咳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有些委屈地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救了我我问你的名字是想感激你，你为什么又把我往水里摁。”

那人一愣，一时间竟没说出话来。

陆眠星因为长得好看，辈分又小，在大漠一直是被各位师兄师姐娇惯的对象，加上他的惹祸体质，每次犯了什么错只要撒个娇，对方也不好意思骂他了。

他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说这种话有什么违和，只是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声音都低沉了很多，似乎配上说的话，有些……奇怪？

他赶快又往水里看去，果然是一张成年人的脸，身体也长开了，长手长脚，肌肉紧绷着，衣服被撑得裂开了，显得极为狼狈。

身后那人轻声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么？”

陆眠星站起身，冲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学着中原的礼节作了个揖，朗声道：“我叫桑瑞，汉名陆眠星，今日随师兄入唐门迎亲，不想……”

“够了。”那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我不需要知道，你走吧。”

陆眠星却道：“可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陆眠星，转过身去：“我叫什么对你很重要么？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不需要你感激，也不需要你回报。”

陆眠星绕到了他的面前，抬起了对方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的双眼：“其实，我从刚刚就觉得很奇怪了，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本来以为对方会稍微委婉一些，或者和他解释有什么原因，结果那人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的确。”

“为什么？！”陆眠星十分委屈，“我们今天初次见面，虽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也并非恩将仇报之人，不知是哪里惹到你了？”

那人似乎被噎了一下，挥开陆眠星一直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冷笑道：“那不如你先跟我坦白你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

陆眠星完全没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再次跑到水边看了看自己的倒影。“莫非……”他犹豫了一下，“我是不是有点像穆奇舅舅？”

听到一个略微熟悉的名字，那唐门弟子抿紧了嘴唇。

“真的像么？我觉得不太像啊。”陆眠星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穆奇舅舅哪有我长得好看。”

“你跟陆沉火差不多大，怎么会是他外甥？”

听对方的口气就知道他没信，而且看来是和穆奇有点过节。陆眠星不知道自己身体突然长大的原因，刚刚在水中九死一生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稍微理一理思路，想想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这个唐门弟子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也不知道他身体的变化和唐门有没有关系。陆眠星决定暂时不把自己身体的变化告诉他，只好编道：“家父家母结婚早，生我生的也早，我和穆奇只差几个月，白白让他占了这个便宜，你认识他么？我记得他是十多年前来过中原。”

“不认识。”对方几乎是立刻回答道，“你可以走了。”

陆眠星无奈地对他展示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说道：“刚刚在水里身体抽筋了，衣服被弄得破破烂烂的，能给我找身可以蔽体的么，不然我这样去出席婚礼，师兄非把我吃了不可。”

“你自己想办法。”

那人转身便走，陆眠星赶快抱住他的后背，他的撒娇战略在明教弟子中间的确屡试不爽，却不想被那人狠狠地推开了。

“你怎么这么凶啊。”陆眠星腮帮子鼓鼓的，这个样子在一个将近三十岁的成年人身上看上去十分不和谐。

“别随便碰我，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人拍了拍自己刚刚被碰到的肩膀，眼神晦暗。

“哼。”陆眠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他倔强地拉过对方的手紧紧握住，“你甩不掉我的，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很多很多年前，唐昭也听到过这句话。

那人的声音和容貌都已经模糊了，可语气却绝对不是身边这人的语气。身边这个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性子却像是个被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孩子。而陆沉火却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师兄，也正因如此他当年才会那么信任他。

他们的笑容有些相似，但也可能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像。八年过去了，饶是唐昭的记忆力如何出众，当初的背叛令他如何痛苦，他也不能否认，他已经不太记得陆沉火这个人了。

被深藏了太久的回忆被一下子打开，漆画斑驳灰尘扬起，呛得他呼吸困难。

他指尖闪过一道蓝光，陆眠星识相地放开了他的手。

“你要是追的上，就跟过来吧。”

他当年和陆沉火说过这句话么？唐昭没有细想，机关翼瞬间大张，他已经离开了原地。

身后传来了金属“嗖嗖”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侧过脸，陆眠星轻而易举地跟上了他。

他眉头一挑，机关翼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飘忽着前往了另一个方向，而陆眠星始终跟在他的后面。

刚刚还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真是个棘手的小尾巴。

唐昭的轻功很一般，也许当年还是很出色的，但他已经在神机山呆了整整七年，期间没有迈出这里一步，轻功于他并非必需品，久而久之也就疏忽了。十年前他和陆沉火比试的时候，整整半天没有分出胜负，还是最后他的气力先一步耗尽才勉强认输。

现在他身后的这个人的轻功，也许比陆沉火还出色得多。

只见他轻轻松松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伸出手把他一把拉了过去，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二人在空中转了一圈，足尖恰好落在鹰背上。

陆眠星转过头对他笑笑，问：“往哪个方向？”

唐昭有些无奈，可谁让他先技不如人的，正好飞鹰途径自己住所附近，他也没理陆眠星，径自跳下了鹰背。

陆眠星也跟着他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抚摸了一下鹰的脑袋，便让它飞走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么？”

“换衣服和名字，你选一个吧。”

陆眠星眨眨眼，“那我选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