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唐】缘木求鱼(9)

“你不要我了。”陆眠星有些委屈地说,他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说了让你离我远一点的,你现在不要我了……”

唐昭心里烦得很,但他也不完全是生陆眠星的气,主要还是气自己一时想不开着了这个小恶魔的道,现在浑身青紫腰酸腿疼,他居然连药都不知道给自己上一下。

“你赶快把解药吃了,到苗疆去找人给你解蛊。”唐昭背对着陆眠星躺下,“我要休息几天,你别烦……”

“把你弄成这样是我不好,你别不理我好么……”陆眠星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纠缠着,“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我喜欢,我特别喜欢你,你满意了么?”

唐昭被他莫名其妙的一通表白搞得一头雾水,他转过身有些诧异地看着陆眠星,却发现对方双眼无神,仿佛没有焦距。

“你怎么了?”他忍着身体的酸痛爬起来,伸手在陆眠星眼前挥了挥。

也许是两人离得近了,陆眠星总算听清了他这句话,他下意识不想让唐昭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猛地转过身去:“没什么,我不理你了,我生气了,再也不来见你了。”

唐昭毕竟是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的,一眼便发现对方有些颤抖的肩膀,他伸出手,坚定地把对方转过来让他看向自己,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陆眠星张了张口,最终垮下脸来靠在唐昭的肩膀上:“听也听不清了。”

唐昭心里一凛,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他从陆眠星的手中抽出瓶子让他吃了解药,然后在他耳边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陆眠星抱着唐昭的双臂收紧,他还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他自然地感到了惊慌。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二十八岁的模样,他不能总像个孩子似的问别人应该怎么办。

尤其是面前这个,他的心上人。

哪怕是一秒钟,他也不愿再让他看到自己狼狈惊慌的模样。

“没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他挤出一个微笑,在唐昭的肩膀上蹭了蹭,“你再留我一天好么,你还烧着,我不放心你,让我照顾你一天,然后我就走,好么?”

“你又聋又瞎,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想起自己为什么发烧就对这个罪魁祸首摆不出好脸色来,但唐昭也能大概猜到对方心里的慌张,他没戳穿他,当然,也没有把他推开。

“我凑近点就能听见了。”陆眠星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只是一点轻微的颤抖出卖了他,“等我解开蛊,还能来找你么?”

“你解开蛊不是该回明教去么?你还没搞清你师兄为什么要害你呢。”

“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陆眠星鼓着腮帮子,“我不管,你发过誓终生不离开这里,等我事情解决了就来找你,你别想逃。”

“花言巧语,等你好了我还等要找你算账,不然你以为你装装可怜我就会原谅你了么。”唐昭冷笑一声,总算把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头移开了,“你现在要考虑的,是你如何以孤身进入苗疆。”

“我自己会想办法的。”陆眠星摸索着将对方放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却没起身,而是对着唐昭笑道,“我可以亲亲你么?”

“信不信我把你阉了。”唐昭脸色还有些红,这一眼瞪得毫无气势,若是真被陆眠星看到了可能还要叫他调笑一番,好在陆眠星并没有看见。

“嘿嘿。”陆眠星朝他吐吐舌头,又问,“我看不清那种药是治外伤的,你能告诉我吗?”

“药酒的味道那么大,看不见你还闻不出来。”唐昭扔了一瓶药给他,懒洋洋地翻过身去,“等会再涂,我想先睡会儿。”

陆眠星怔怔地捏着手中的药,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唐昭这一睡就是一天,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黑透了。

唐十九来送过饭,敲了会儿门没人开,以为唐昭出门去了,便把吃的放门口了。唐昭正饿着,闻着香便把吃的拿进来放桌上。陆眠星正在趴在桌上睡觉,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蛊的缘故,手里还捏着药酒瓶子。唐昭沉默着看了一会儿他俊美的睡颜,最终甩甩脑袋,推了下他:“起来吃点东西。”

陆眠星没反应。

“喂,别睡了。”他又推了一下,这次力气有点太大了,陆眠星摇晃了一下,重重地倒在地上。

唐昭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他走过去,手有些颤抖地伸到陆眠星的鼻子底下,还有呼吸。他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地瘫坐在一边,双手冰冷。

 

天还没亮,一匹雪白的骏马从唐门飞驰而出,往南边去了。

这日风刮得有些紧,竹林被吹得簌簌作响,吹过原本无波的水面,惊起一阵阵涟漪。

马上的人眉头紧锁,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抓着身后人环在他腰上的手。后面的人仿佛是睡着了,整个人靠在前面人的身上。他个头太高了,像要把前面人笼罩似的。头枕着前面人的肩膀睡的很香,这么颠簸的行路都没有让他醒来。

骑马的人正是唐昭。

八年了,他第一次踏出唐门,第一次离开神机山。

他原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走出神机山半步,在那个遍地机关的地方为自己曾经做错的事赎罪。

陆眠星……这个人的出现就像是今日这肆意的风,吹乱了他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几乎是死皮赖脸地留在他的世界里。他任性,讨人厌,像个小孩子。

但他执拗地献上了自己的真心。

当他宁可自己浸在会让他筋脉俱毁的寒潭里,也不愿意伤害自己的时候,唐昭就猜到了。

他要如何回应呢……陆沉火的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唐昭早已想不起来动心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神机山的落日,看夕阳的余晖落在唐家堡,落在嘉陵江上,看机关小猪又给某个师妹送来了不知是谁的情诗。他终日与机关为伴,把一个个冰冷的机关拼成一整个会动的机甲人,他还记得当年他第一次独自组装完一个机甲人的感觉——当那个机甲人动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终于心无旁骛地放下过去,放下一切让他痛苦,或者后悔的东西,那些伤害不到他。

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得了他,他终究变成了和机甲人一样心如磐石。

机关不会背叛他,不会欺骗他,是他可以相信的东西。

等到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自己和机甲人一样不会欺骗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机括武装了八年的心还能否为他留出一丝余温了。

他不眠不休地向苗疆奔驰,身后的人一次也没有醒过,他偶尔听到他说梦话,迷迷糊糊的,有些是胡语,他听不明白。

但更多是中原话,中原话他只说过两个字——“唐昭”。一声一声,似乎要把唐门弟子那颗冰冷的心从胸膛里剖出来看看。

看看里面有没有哪个角落写了三个字,哪怕是轻描淡写的也好。

有没有写着陆眠星。

风吹迷了人的眼睛,唐昭觉得病入膏肓的人不是身后的人,而是他自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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