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星再次到达蜀中的时候，距二人分离已有三年之久了。

三年的时间，当初的少年已有些许唐昭记忆里的影子，身量更为挺拔，肌肉也更加紧实，变的只是他那双眼，虽一如当初那般湛蓝，却添了几分沧桑颜色，仿佛天河沉入大海，一颗心也随之安宁下来。

他依旧穿着明教的衣服，帽子遮住了他的半边容貌，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地上却没有他的影子。他孑然一身从人群中穿过，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意识到他。

过去他爱用暗沉弥散捉弄人，在圣墓山他不容易得逞，三年前他初入中原之时却是一路捣乱，害师兄一路给别人赔不是。

他变成二十七岁的样子时，还总忘记自己的样子，耍孩子脾气，现在想来，除了久困于神机山的唐昭，又有谁会任一个二十七岁的人任性呢。

第二次踏上蜀道，走进竹海，明月照亮他身后的路，星光指引他前行的方向，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第一次经过这里的所见所想，忘记了他们曾在哪里歇脚，又在哪里因他的迫不及待分开，时光似乎没有给这条路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却永远带走了当初的少年。

他想当他再看见唐昭的时候，一定要在他的怀里好好撒一次娇，仿佛要补上这三年的全部似的。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些许。

 

清晨的唐家集，如当年一般热闹。

他在同样的店家吃了一碗面，去同样的码头请船夫渡他往神机山去，神机山上遍地都是机关陷阱，他熟门熟路地躲开，却又发现了不少新的布置，想来是唐昭所为。越是接近那个人，他心中翻涌的情绪便越是按捺不住。

唐昭住的房子还在原处，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院落有些破败，大概是主人又沉溺于什么新的暗器发明，疏于打理。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他抬手扣门，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

他又敲了敲门，这次他终于说了一句：“是我。”

依旧没有人应答。

也许是出去了，他轻轻一推门，门却被打开了，里面的确没有人。

何止没有人，床褥凌乱，机关遍地，一切似乎与三年前他们离开这里时别无二致。

唐昭不是出门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陆眠星只觉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剜骨一般刺穿了他，然后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说会在这里等他，可从他说的那天起，他就不会再回这里了。

 

“昭哥，你还好吧？”说话的人是阿木，五毒教负责照顾唐昭的一个入门不久的弟子。

唐昭摇摇头，他虽目不能视，但即便没有阿木搀扶，从蛊池回住处他也是熟门熟路。不过一个人终究是太冷清了，他也没有拒绝凤依依安排了人照顾他。

一开始他浑浑噩噩，什么也不知道，后来逐渐能听到声音了，才从那个叫凤依依的女人那里听说来龙去脉，原来是他误中五毒教的毒蛊，失去记忆和五感，五毒觉得过意不去，便将他留下照顾，但这毒极难完全清除，只能每日入蛊池浸泡一个时辰抽丝剥茧，现在已有三年，他除了视觉与记忆，其他大抵恢复了八成。

阿木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有时候唐昭不用刻意吩咐便把事情做得妥帖，两人虽然交流不太多，但唐昭对这个小兄弟还算满意。

“昭哥，我有事情跟你说。”一向有些没心没肺的阿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这还是头一次。

“什么事？”唐昭喝完了味道奇怪的汤药，含了枚带点甜味的药草在嘴里。

“是我家里，这两天出了点事情，我必须要回去一趟。”苗疆很大，阿木的家其实离这里也很远，唐昭听他提起过，“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但来回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你去便是。”因为含了药草，唐昭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阿木有些犹豫：“可是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凤依依可能会塞别人过来吧，不过我一个人也没事，最近能感觉到光线了，想来恢复也不需要太久了。”

“真的吗？”阿木笑了笑，“我还想让你第一个看到我呢，要是你很快就能恢复了，说不定我就赶不上了。”

“你有什么好看的。”唐昭嗤笑了一声，把叶子吐了出来，“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眼不见心不烦，就是有点手痒。”

阿木听凤依依说过这个人以前的暗器水平很高，虽然现在看来瘦骨嶙峋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况且目不能视也让他打磨暗器的速度和效率下降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江湖这么大，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唐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去看吧，然后告诉我就好了。”

“那说好了，以后等我出师门了，见到什么，回来都告诉你。”

唐昭敷衍地点了点头。

 

蛊池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可怕的地方。

唐昭整个人浸在黑色的池水里，不知是什么虫蛇在他的皮肤上爬过，冰冷而潮湿，一开始他会挣扎，凤依依就让人把他绑在里面，那黑水似乎有生命一般，如烈焰吞噬，又如寒潭刺骨。蛊虫噬咬他，吞食他的血液，他从一开始的生不如死，到现在的淡然处之。

凤依依说，这大概是他前世欠的债，今生还完了，下辈子才能解脱。

唐昭冷笑道，你不必担心，我自不会寻短见。

每个月凤依依都会来一两次看他余毒除的如何，每半年曲云会来一次，她不太和唐昭说话，却每次离开都会叹一口气，阿木第一次听曲云叹气还以为唐昭身体怎么了，担惊受怕了好久。

这天的治疗结束了，唐昭从蛊池中爬出来，擦干净身体穿好衣服，没有阿木帮忙，他动作有些缓慢。打开暗门，他走到阳光下，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你是谁，跟着我想干什么？”

来人只是沉默，走上来扶住了他。

“你是代替阿木的？”唐昭问。

来人没有回答，只在他手上写道：“是”。

“你不会说话？”唐昭心中狐疑，“把凤依依给我找来。”

“先回去。”那人写着。

唐昭手中寒光一闪，把那人的手扫开，指尖是一枚暗器，他有些漫不经心道：“别以为我看不见就能如何，你别跟着我，要么让凤依依亲自来跟我说。”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人并没有继续跟着他。

tbc

下次更不知道是哪一年……

如果现实顺利的话应该就能恢复了吧……

加油